“中國制作”就如同是一場流水宴席,“70后”的創業者、“80后”的工程師、“90后”的流水線工人,都將成為過客。 當青春消失,還能留下什么?
作者:本刊記者譚保羅發自深圳 近年來,工業領域最具性、和人的日常生活息息相干的變更,很可能是手機從“通信工具”向“移動終端”的過渡。 美國市場研究公司IDC今年1月底發布的數據顯示,2013年全球智能手機出貨量首次超過功效手機,達到10億部。 無論在功效手機時代,還是在智能手機時代,“中國制作”一直保持著在手機制作環節毫無爭議的統治地位。 按照業內的估計,這10億部手機中,至少六成在中國完成生產。 可是在手機制作業最要害的芯片、屏幕等環節,“中國制作”尚未取得應有的席位。 這導致在手機產業的全球產業鏈中,“中國制作”的利潤出奇的菲薄。 利潤的菲薄和經營上的疏散,又使得研發投入和技巧積累幾乎成為不可能完成的任務,于是只能陷入惡性循環。 “中國制作”只能在產業鏈的低利潤環節原地打轉,同一環節的企業陷入惡性競爭成為常態。 當海外市場增長放緩,內部人力成本飆升,“中國制作”的日子正變得越來越難過。 “聽起來很牛” “中國制作”總能最迅捷地跟緊行業變更的步伐,卻未能引領潮流。 “中國制作”從深圳開端 早在1970年代末,深圳的蛇口便在派處所大員袁庚的帶領下,搞起了“三來一補”,即來料加工、來樣加工、來件裝配和補償貿易。 彼時,珠三角尚不具備產業鏈的概念,即便是最初級的原材料也基礎上是進口,而深圳只出廠房和人力。 在接下來的30多年中,“中國制作”開端向產業鏈的高低游拓展。 深圳和東莞以及長三角地區的蘇州,在電子、紡織、五金、食品等領域開端形成了“產業鏈”—但仍是不涉及核心元部件的產業鏈。 出身于1970年代的李俊是深圳一家“芯片方案”供給商的管理者,在“業外人士”看來,這似乎是手機制作的核心。 但業內都明確,這個稱謂有著和“中國制作”一樣的為難,“聽起來很牛,其實不是那么回事。 ”談及利潤問題,李俊用手指著一個浮著褐色泡沫的咖啡杯子說,“賣咖啡的利潤率比我們高100倍。 ” 所謂“芯片方案”,本質是購置芯片和其他部件,然后組裝成手機主板,向手機集成商或者說品牌商銷售。 “芯片方案”供給商賺取的利潤是主板原配件采購和主板銷售的差價,和真正的原創性研發關系不大。 可以說,“手機主板組裝商”才是這個行業最貼切的稱謂 對“中國制作”本身來說,“芯片方案”也算是較為重要的環節。 在這個環節,上百個零部件會被組裝成主板,這是手機的“骨架”。 但對“芯片方案”供給商來說,最核心的原材料—芯片—的價格一直是心病。 深圳是全球最大的手機制作基地和交易集散地,但手機芯片并非“深圳制作”,深圳廠家必須從美國的高通、德州儀器,荷蘭的飛利浦和中國的聯發科等芯片商那里購置。 劉偉強是廣東一家路由器生產企業的CFO(首席財務官),其所在企業年出貨量位居全球前10,企業同樣有著“芯片之痛”。 在一臺看似簡略的路由器中,芯片組的成本超過總成本的30%,其中要害芯片基礎上是進口的。 以高端路由器為例,其要害芯片重要來自于美國的Broadcom和Atheros兩家企業。 而很多中國制作商還必須從經銷商手中拿貨,也就是說,經銷商還要吃掉一部分利潤。 除芯片外,高端路由器的耐熱材料也必須進口。 “一臺路由器每天開24小時,一年就是8000多小時,只有國外材料才耐熱、穩固。 ”劉偉強無奈地說,在全部產業鏈中,中國路由器制作商獲得的利潤還不到美國芯片商的一半。 追趕不易 李俊和劉偉強的“苦楚”來自于世界產業格式的固化。 目前,重要的芯片商集中在美國,其次是日本和中國 進入1990年代,這些企業把自身的制作環節全部剝離,專注于設計和研發,又用專利來構建技巧壁壘,最終在這個領域實現了強者越強。 就在《南風窗》記者采訪這幾天,國家發改委啟動了對美國高通公司的反壟斷調查工作。 在李俊看來,高通這家公司“很牛”,“他們賣芯片,還賣所謂專利”。 所謂專利費的意思是,中國的“芯片方案”供給商除了要付給高通芯片購置費用外,還要按照單機售價向高通額外支付3%到6%的專利授權費。 比如,一部售價2000元的手機,高通最高可能要拿走120元專利費。 目前,國內手機制作業對高通芯片的依附超乎想象。 資深電信業專家項立剛說,中國手機的3G高端芯片和4G的主流芯片多為高通制作。 所謂“中華酷聯”以及小米等國內手機廠商,也都是高通芯片的重要客戶,其采購量盤踞高通芯片全球銷量的30%以上。 為何芯片是“中國制作”的痛?李俊認為,重要原因在于沒有打好“基礎”。 李俊說,所謂“芯片”其實就是一塊集成電路 其生產步驟分為三步,第一步是設計,第二步是晶元件生產,第三步是封裝。 在設計環節,其“硬性門檻”并沒有想象的那么高,但在要害的晶元生產環節,在卻很難找到一家合格的工廠。 因為晶元工廠的請求高,投資大,民營資本不敢投,也投不起,而國有大企業有錢,卻不愿投。 “有些東西都可以復制、模仿,甚至可以抄,但精密加工必定模仿不來。 ”李俊說,除了晶元件的生產之外,最后的封裝環節看起來很簡略,但同樣在國內難以找到符合請求的工廠。 手機芯片領域的“短板”充分辨明,不少行業的“中國制作”,其實既無基礎研發,也無精密加工,基礎上就是粗加工和組裝。 精密加工的“軟肋”是廣泛現象 此前,《南風窗》記者曾訪問過珠三角一家移動硬盤生產企業,其出貨量在全球排名前50名。 一塊移動硬盤被拆開后,其實就是一塊扁平的電路板,但是上面有近百個細微的元部件,而移動硬盤的生產過程就是用機械手把近百個元部件,按設計的地位準確地貼到面積不到3平方厘米的電路板上。 誤差必須盡可能小,才干保持存儲功效的穩固 “德國人用的移動硬盤可能都是中國造,但用的卻是德國造的機械手。 ”該企業的人士流露,機械手“貼片機”的技巧核心是精度,國內的機器不好用,客戶那里過不了關。 因此,老板花了血本,所有生產線只采購德國設備 從世界工業的發展歷史來看,每到產業技巧或業態產生變更的節點,“后來者”就有了超出“領先者”的機會。 以汽車產業為例,日本人曾效法美國,卻后起之秀超過前輩。">后來居上 中國作為最大的移動設備生產國,目前還看不到重演歷史規律的可能性。 目前,手機行業的變更大趨勢是“手提電話”逐步變為“移動終端”,即消費者手中的“手機”功效越來越多,越來越炫,最后成為了一臺娛樂工具;另外,筆記本電腦也開端向平板電腦過渡,其本質上也在“移動終端化”。 這個所有隨身的電子消費品都變成“移動終端”的過程,對產業鏈條上的兩個環節提出了新請求,一是芯片必須更壯大,以驅動更多功效;二是屏幕必須更敏銳,以帶來更舒適的應用體驗。 在芯片領域,“中國制作”追趕卻變得越來越艱苦;在屏幕環節,“中國制作”竟已被韓國超出。 “高端手機的面板,基礎上都會從日本人和韓國人那里買 ”李俊認為,國內盡管也有很多面板企業,但做出來的屏幕在分辨率和敏銳度上很差,只能在低端機上應用。 “中國優勢” 不過,“中國制作”的優勢并不在于技巧,而是基于人力優勢的拼價能耐,一直以來,通宵達旦的便宜工程師、流水線上不分晝夜的工人,以及廣深公路上深夜疾馳的貨柜車司機才是“中國制作”壯大競爭力的最好注腳。 李俊所在的企業有數百名工程師,年出貨芯片組超過3000萬(幾乎等于2013年全球智能手機年銷售總數的1/30),其中70%出口。 出口的方法是,由珠三角的集成商或者品牌商組轉成整機后,銷往歐美、中東、拉美和非洲等地。 “200元國民幣就能買智能機,能用Wi-Fi,能聽音樂,在第三世界賣得很好。 ”李俊說,“中國制作”除了便宜,還有就是生產的速度快、效率高,正好適應手機行業更新換代極快的特點。 說這話時,公司又在招聘工程師,請求是“能夠加班” 按照《南風窗》記者的調查,珠三角的手機主板組裝工廠中,工人的月薪約為2000元至3500元,而新畢業大學生作為“初級工程師”的起步月薪僅為4000,成為熟手后,月薪會漲到1萬以上。 不論是對員工還是企業所有者來說,賺錢已是歷史。 2006年和2007年是行業的巔峰時代,深圳手機行業幾乎是暴利,出口和內銷的需求都非常大,而供給卻相對較少。 “芯片方案”供給商賣一個主板的利潤有30%至50%,老板們開著百萬豪車四處看樓,一口吻可以買下20套豪宅。 但這個行業門檻太低,不到3年,深圳的“芯片方案”供給商就從幾十家變成了幾百家,就如同自然界的孢子繁殖一樣。 因為芯片都是從別人那里買來的,對于進入者來說,組裝環節可以外包給東莞的工廠來做,只要能湊一筆錢,租間辦公室,雇幾個工程師,第二天就可以出貨。 這種惡性競爭,迅速抵消了規模和低成本優勢,讓利潤迅速收窄。 目前,深圳很多手機“芯片方案”供給商的利潤已從30%降落為5%以下,原因之一是人工成本上升。 幾位受訪的企業家都向《南風窗》記者表現,差不多從2009年開端,內地以“鐵公基”為代表的工程建筑行業大有和珠三角制作業“搶工人”的趨勢。 很多時候,內地高速公路的工地可以給農民工開出3000元的月薪,而東莞的工廠只有2000元。 事實上,“搶工人”的情況反響的是“中國制作”的另一個危機。 工程建筑業能夠支撐“高薪”很大程度來自于金融系統對“鐵公基”的政策傾斜,簡而言之,就是基建項目融資通過銀行的融資成本極低,低利率客觀上為“鐵公基”增長建筑工人的工資供給了空間。 但在制作業卻剛好相反,利潤一直在降落,當然工資沒有上漲的可能。 “勤快的、體力好的,很多都回老家的市里、縣里修公路去了,留在廠里的都是染著黃頭發的90后。 ”另外一位深圳的制作業企業主曾對《南風窗》記者這樣抱怨。 “現在能賺一點就賺一點,廠房、設備這些固定資產都已經投下去,沒人接盤,怎么辦?”劉偉強說,不論是手機,還是路由器,這些行業都今不如昔。 “中國制作”就如同是一場流水宴席,“70后”的創業者、“80后”的工程師、“90后”的流水線工人,都將成為過客。 當青春消失,還能留下什么? (文中李俊、劉偉強為化名) 。 |